“三师弟，你会游水吗？要不要……”
孟仙一只手撑在栏杆上，伸头去看桥下叮咚的流水，料想河水不会太深。
事情已到这个地步，他用不着去考虑文纨的死活。
剩下一半阴阳坠与文纨的尸体沉睡在泥沙中或者被文纨拿回去交给天机院滥用，不论哪种结果都令他万分惋惜。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的话？装傻是吗？”
嘉木怒火中烧，保持着不客气的态度。
孟仙皱了皱眉，觉得他的话很难听，毕竟自己还是个大师兄呢。
难道这本来就是他说话的方式，还是自己曾经有很多地方都得罪到他了？
“我之前也不太清楚，原来我们与他们关系深厚啊。主要是陆师兄他……他……是我的想法太过武断，如有得罪之处，我先向你道歉。”
即便荼婧姝是他恩师的孩子，孟仙也没有意愿把来龙去脉向他交代清楚。
不知他实力如何，但在性格方面，作为师兄，他还远远比不上黑桐。
“陆师兄对我们还不好？你怎么非得跟他较劲？唉……算了，都这样了……”
嘉木烦厌地瞪着孟仙，他的字里行间都有种见惯世面的威风。
“天都快亮了。三师弟，你回去休息吧。等我回到天梁院，我会向师父请罪的。”
孟仙看着天边泛红的云朵，心平气和地说道。
“你把东西交给我再走。”
嘉木又固执地把手伸过来。
“为什么？只剩一半了……”
孟仙把缺憾的阴阳坠握得紧紧的。
“我拿去交给陆师兄。”
嘉木冷淡地说道。
“交给陆师兄，他还会原谅我吗？他的脾气也太好了……”
孟仙回忆着那具完美的皮囊。
“我替你向他求情。”
嘉木翻了个白眼，似乎在炫耀什么。
“三师弟跟陆师兄的交情很不错？”
黎明的帷幕悄然拉起，眼下，孟仙离秘密又近了一步。
“废话少说！快给我！”
嘉木丧失了与他对话的耐心。
孟仙后撤一步，谨慎地说道：“我会给你的。但是，三师弟，请你先回答几个问题。”
嘉木失望地说道：“我到底是为了谁？你还在跟我谈条件？”
天梁院的部分人甘愿去当天机院的走狗，谄媚地向他们讲述机密的往事。
如果挑选的奸细来自天梁黑衣，无疑是将天梁院以赤身裸体的方式示人。
孟仙的枯燥生活本来没有很多人热爱听，但陆修远却很意外地知晓了连孟仙本人记忆都不深刻的细枝末节。
“三师弟跟陆师兄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半年前吗？”
“你管不着。”
“跟天机院密切联系的人，是不是三师弟的身份最高？”
“你不要乱说话？！”
“还有天音……”孟仙平静地看着同门把剑指向自己，“看起来，你一定认识她了？”
“我不认识你说的人，大师兄。你也不要瞎猜，我跟陆师兄关系是好，但绝对没有向他谈论任何有关天梁院内部的事。”
嘉木无奈地扬起嘴角，把剑收回剑鞘，靠在石栏杆上等候着不一会儿就赶到的寅尘与黑桐。
“三师弟，你得收敛一点了。我会注意你的。”
孟仙意味深长地说道。
夜风响起了疲乏的呼声。
经历了不平凡的夜晚，之后的一切都在轻轻地进行。
嘉木刻意松弛脸部紧张的肌肉，以良好状态迎接黑桐，简述自己刚刚找到大师兄，遗憾来晚了一步，并绝口不提“训斥”大师兄的过程。
“黑桐，你先给大师兄包扎伤口，”寅尘向孟仙点头致意，然后对嘉木说道，“嘉木，你跟我过来一下。”
事已至此，勇敢无畏的天梁黑衣们也不会再去纠正谁的过错，只会商讨精准有效的补救措施。
孟仙实在是欣赏寅尘这种伟大的性格，冲他心有灵犀地笑了笑，便找了一棵大树，疲倦地坐下。
……
“是我让三师兄先赶过来，大师兄怪我吗……”
黑桐跪坐在孟仙身边，抽出随时都为自己与同伴预备的帆布，自责地说道。
“你也是一片好心，而且连我都不知道我能战胜文师兄呢。”
孟仙温柔地开解道。
“嗯……”
黑桐点头，又直起腰肢，把脸或者说嘴唇靠了过来。
孟仙吓了一跳，原来她只是为了方便把手穿过他的手臂。
“比起得罪天机院这些后话……大师兄居然会赢，而且只是手臂受伤了，我真为你感到开心。”
黑桐一面认真裹着帆布，一面惊喜地说道。
不管遭遇什么困难处境，黑桐都会挡在孟仙身前。
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出于孟仙养尊处优的环境与他们截然不同。
而对黑桐的心情，孟仙也不认为是对他的轻视。反而这种师兄妹互相考虑的情谊正是他理想中天梁院弟子们应崭露出的面貌。
“因为这个家伙，我也省了不少事。”
孟仙另一只手把阴阳坠拿到黑桐眼前。
“这是宝物啊，但是也是烫手的山芋。”
黑桐冷静地评价道。
“三师弟刚才说得有理，我惹了麻烦，最后还是让你们承受。”
“我们会对天机院礼让三分，但他们要是故意找我们的麻烦，也要掂量一下呢。三师兄……大师兄跟他也很久没见了。”
“嗯，他说话很厉害。”
“难道他对大师兄无礼了？”
“没有……他说的话都有道理。”
“他就是这样……心直口快。”
“黑桐。”
“嗯？”
“接下来，我讲的话，你不要对任何人说。”
“好的，大师兄。”
包扎完毕，黑桐端正起坐姿。
……
清晨的风席卷下片片树叶，树叶表面都带着少女身上清新的味道。
可是，天已经亮了，他还得提起脚步，继续寻找世界的谜。
“南长老的孩子叫做荼婧姝，他是我和我身边的师妹天音在悬空楼的地下密室里找到的。”
孟仙淡淡地叙述道。
“嗯。”
黑桐点点头，显得不是很意外。
“我把他带到观星楼生活了一段时间。我想，南长老把他藏起来一定有原因，所以把书信给你的时候，考虑瞒着你……是我想得太简单，能瞒过谁，无论如何都瞒不过师父的。”
“大长老不喜欢他？”
“不。师父当然愿意扶养他，对他很好。师父知道我跟他形影不离，就决定让我带着他一起去落日神庙……向四派的同道介绍时，我就说他是一位刚入门的师弟。但最后，他的身份……七杀殿的身份还是暴露了。”
“我大概能猜到，大师兄，你继续说吧。”
“陆师兄并没有关注师弟的意思，反而老是对我谈论一些意有所指的话题，仿佛陆师兄一直了解着我的一举一动。我当时满脑子都在想，是不是天梁院有他的奸细。在会议的最后一天，只剩天机院和天梁院还在逗留，而那时我放松了警惕，把师弟一个人留在住所。后来，我再也没有找到师弟，而当晚在我寻找过程中海长老和陆师兄却悄悄离开了落日神庙……”
复述这段噩梦后，孟仙的心情也跌入了谷底。
“我跟七杀殿有血海深仇，但是那个孩子是师父的骨肉，我也不会对他抱有恶意。大师兄早点跟我讲，我今天也不会对文纨客气的，天机院那群人妄自尊大，确实要有人整治一下他们。”
黑桐诚实地说道。
“我本不想让你卷进来，但是……今后你可得提防天机院的人。”
“我会的。”
“凭借我对陆师兄的了解，我能战胜文师兄，他会很高兴，倒不会迁怒到师弟身上。”
“难道他还像个好人？”
“天机院大概没有一个好人，但陆师兄不是一般的坏人。他的对手反抗得越激烈，他也会有求战的欲望。”
“现在大师兄已经证明了，能做他最强劲的对手。而且我相信，师父他没有看错人。”
“可能，可能是吧……如果能再次找到师弟的话。”
孟仙抬头看着天空。
“这不是大师兄一个人的任务，还有我们呢。只要我们团结一心，不仅能让师父大仇得报，天梁院也会慢慢好起来的。”
黑桐的脸上流露出单纯的光彩。
“黑桐，我现在才发现……”
孟仙温柔地看着她。
“发现什么？”
黑桐微倾脑袋，问道。
“你真好。”
孟仙面不改色地说道。
“肉麻死了。”
黑桐没好气地笑道。
……
在河水下游，一个孩童正把一个成年人的尸体扯上岸边。
“呼～喝了这么多水，重死了。”
小孩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
“他的脸好可怕……他是被淹死的，还是被人杀死的？”
从小孩嘴里又传出了截然不同的胆怯嗓音。
“管他呢！反正又能饱餐一顿了！”
小孩伸出灵活的舌头。
但他的小手却试图掰开男人的手指。
“啊？你想先吃手指吗？”
“不是的……他好像攥着什么东西。”
“是吗？我来看看，”小孩拾起一块石头，残忍地砸开一个缺口，突然他两眼放光，大声喊道，“我发财了！我发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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